秋收的时候人们习惯把点燃后的秸秆拉回家,尤其是玉米秆,一是燃后的秸秆方便装卸,二是想着冬天用作烧锅做饭的燃料。这些秸秆被烧的黑乎乎的,通常一林林地麻到院墙边,或是空地上。冬天一来,人们撂上几捆子围着秸秆“烤霉气”,用不完的秸秆就呕糟在那里,雪一化,黑轰轰的一地。 一个被黑漆刷过的晚上,一辆三轮摩托车跨过两股铁道,嘟嘟地在街上奔驰着,两个奄奄一息的车灯,在如此黑暗的夜里放着光芒,在东头张黑家附近彻底熄灭。是的,张黑从派出所走了一遭回来了,他还是那个炮弹般的体格,头上的几撮毛发掉不少,只是脸上略显疲惫,看来他在号子里没有受多大委屈。 “谁?” 张黑一下车,在门口的秸秆垛里约莫能看清有双发着绿光眼睛似的东西望着他,紧接着听见一阵声响。他正要侧身上前探个究竟,只听见“哗啦”一声,秸秆四散,腾的一下从里面蹦出一个人来,飞散的秸秆打的张黑一身,还未等张黑清理完毕,那人嗖的一下跑的没影。 “他娘!”从张黑嘴里吐出两个字。 张黑这个人平时有点花花肠子,但在他媳妇面前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是个让他正东不敢往西,打狗不敢撵鸡的怂包。 张黑开门进屋听见他媳妇已是呼呼大睡,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没承想这一屁股正好坐在了他媳妇的脚上。他媳妇睡的正香,叭了叭叽嘴,忽然又感觉到不对劲儿,家里没人啊?开灯翻身睁眼一看,只见一个浑身黑不楞腾的人坐在床边,哇的一声大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他媳妇抓起被子就往墙角里躲,恰巧被子让张黑的屁股坐的死死的,墙角里只剩下他媳妇白花花的身子在颤抖。 “你、你…”他媳妇埋着头,双手交叉捂着胸部,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哆嗦的语不成声,。 “俺,张黑。”眼前的一幕把张黑惊的如若一只拔光毛的呆鸡。 他媳妇听见“张黑”二字才慢慢的从腿缝中抬起头看。 “你MLGB的想把老娘吓死啊!”说着从墙角飞出一无影脚,把张黑踹到了床下。 张黑此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从地上爬起来,陪着笑一字一字说:“俺,张黑你都不认识了?”,语气轻的能飘起来,轻的能被寒冷冻碎。 “你害了人咋还敢回来咧?”张黑媳妇全没了睡意,惊奇又害怕的看着他。 “你说啥?俺咋不能回来?俺咋就害了人咧?俺看你在发癔症吧!”张黑一脸错愕反问。 “树花不是你害死咧?”他媳妇更好奇了。 “啥?你说树花死啦?”他媳妇的话让张黑摸不着头脑。 “恁说树花好好的咋就死咧呢?开学那会俺还见她好好的。” 张黑和他媳妇都纳起闷来。 “那你咋被抓走的?” “俺被抓走是因为咱姑父不想让俺当这个校长咧,嫌俺贪他的钱,这个白眼狼,俺辛辛苦苦这几年,俺…” “得了吧你,俺说你就那怂样也干不出恁狠的事,你那脸上是咋弄的,黑轰轰的,钻柴火窝啦?”。 没等他媳妇说完张黑冲着镜子跟前奔去,伸着头看见镜子里面的脸“扑哧”笑了出来。整个脸被刚才的秸秆打的黑乎乎的,再加下被他媳妇折腾出来的汗珠,一道黑,一道白,一道白,一道黑的出现在镜子里。 突然张黑止住了笑,忽然想到门口秸秆里那个人是谁呢? “有人来咱家没?”张黑猛一回头问他媳妇。 他媳妇这会的瞌睡劲来了,伸了个懒腰,张开能塞进只大蛤蟆的大嘴打了个哈欠,早栽在被窝里与周公约会去了。 张黑清理干净身上的污秽,隔着窗户听见“哏—哏—哏”的鸡叫,等鸡叫二遍时,张黑躺在床上还是合不上眼,在他脑海里反复寻摸着秸秆垛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小偷?小偷飞檐走壁的也没必要躲躲藏藏;难道是俺姑父雇人来找茬?要是来找茬就会在背后给我一砖头,为什么发现他的时候竟吓跑了,难道…,张黑一双眼睛如死鱼般瞪着天花板,足足想了几十种猜测,随后又被自己推翻。张黑来回的翻着身子,他媳妇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打乱了他的正常思考。难道是这娘们儿?这几天不在家背着我偷男人?想到这,一泡尿把他憋的再想不下去,抓起个衣服披在身上朝后院跑去。 风,狂刮着,干枯的树枝被风吹的嗖嗖叫,在空中不情愿的摇摆。天,微微亮了,晦暗的颜色预示着一整天都是灰蒙蒙的。 张黑靠在茅坑的树根“哗哗”尿了起来,尿到一半时,隐约听见院墙外边有点什么动静,尿下的弧线突然停断,打着哆嗦爬上院墙里的矮墙上,踮着脚勾着头往外看,他看见一个戴着斗大的火车头帽子的人,在他家墙根下露出半个身子。张黑脑中一闪,莫非是夜黑里那个人?张黑弯下腰在墙头上抠出一块砖砸了过去,嘴里骂了一句:你妈,还跑! 只听见“呼咚”,紧接着“啊~”的一声,那个人晃荡几下一头栽在墙根。 张黑急切的想看看这个人是谁,跳下矮墙,顾不上冷,更顾不上回屋穿裤子,提起裤头往外跑。 看见那个人哼唧了几声,用手摸着帽子,另一只手抹了抹脸,想抬起头看个究竟,被张黑一脚踩了下去。 “跑啊!”张黑即兴奋又急切说。 “驴屎!”那人带着哭腔。 张黑一听驴屎二字,瞬间一头雾水,没听说过谁叫驴屎的人啊。 “到底是谁?”张黑的脚又使了使劲。 “一脸驴屎”。 张黑弯腰一看,闻见一股腥臭,看见雪地上四溅的不是红色的血,是一摊褐色的驴屎,这时他的脚才稍微松了松。 “你妈的驴屎,我,怪物!” 张黑把脚抬起,看见两丈远的铁锹和箩头静静的躺在那里,这才知道真是怪物。 怪物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用手使劲的抹着脸。“我他妈拾这些年儿驴粪,还是第一回栽在它手里。”说完甩了张黑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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