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辑/凤雏生】一篇让人心痛流泪的文章，亚芬因为感情被骗而不堪打击，从此精神失常。“我”得到亚芬回家的消息后前去探望，却没想到她竟然在短暂的清醒中自杀身亡。作者没有详细介绍亚芬的恋爱经过，但是综合全文可以看出，亚芬是一个清纯善良对待感情认真专一的女孩儿，她不知道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到头来得到的只是男人虚情假意的骗局。深深地为亚芬感到惋惜和不平，痛恨那个玩弄感情的男人。作者文笔流畅，借杏花烘托主题，意境凄美。欣赏佳作，特奖励金币30，积分100。
——题记 每年这个季节，院子里争奇斗艳的果树花都会让我喜欢不已，我喜欢这些花朵用第一朵花瓣迎接美好的春天，我喜欢这些花朵把美好的生活装扮。这些树木里，唯独没有杏树花。我怕见到洁白的杏树花，可是每每这个季节，我都会拿出尘封已久的影集，翻出那张旧相片。回忆那段既美好又苦涩更心酸的往事。 一张泛黄，缺了右上角的老照片：一棵枝叶茂盛的杏树，灿烂的杏花开得像雪花一样。树下有两个花季的少女。个子高些，梳着学生头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笑得很开心的叫亚芬。另外那个个子矮小一些，头发长长的，穿着一件绿色海军衫的就是我。那年我们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人生的花季，脸上的笑容随意地绽放就比杏花还娇美！ 亚芬是我中学三年级时的同桌，临近毕业的时候学习很忙。各科老师为了提高学习效率和升学率，毕业班会订制很多的的课外辅导书和复习卷子，那时我的家境不是很好。每次老师让交仅仅三元五元的，我都会很为难。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亚芬都会帮我交上，她知道我死爱面子的个性，每次都会说：“等你回家要来了还我就行。”可是每次回家看到妈妈为难的神情，我怎么也张不开口。于是渐渐地，亚芬给我垫付了很多书本钱。她和我不住同一个村子，她家在离我家十里多的另一个村子，每天一大早她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来上学。当时我所在的中学教学质量极好，在乡里都很有名气，外来的学生都是家境好些的，那些家长千方百计托人走后门，才会把自己家的孩子安排到我们的学校。亚芬的家就是如此，她家里开个米面加工厂，有一个哥哥和姐姐都不上学了，所以她的经济状况和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善良的她经常把生活里的零花钱给我买复习资料。只是她的功课不是很好，尤其英语基础极差，我俩成了学习上互助生活里互补的好朋友，更是很要好的姐妹。 这张照片还是要中考的那年春天，五四青年节放假，亚芬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她家玩，她家的院子很大，一棵叶冠像张开大伞一样的大杏树正在开花。女孩子天性喜欢花朵，我俩在树下聊天，说着对明天的向往。她家的邻居是个背包袱走村屯的照相师，亚芬找来那个所谓的摄影师给我俩拍照。快门按下，青春的画面就被定格在杏花上了。这张老照片已经泛黄，只是记忆依旧清晰，丝毫没有减退昔日的色彩。 中考后，我进了县城读了半年高中，亚芬落榜回家了。那段日子我俩书信往来，一直保持着联系。她给我写信说她去了市里的姐姐那里打工。在一家小饭店上班，很好的，她鼓励我好好学习，抓住这个大好的学习机会。记得她的最后一封信是在两年后的春天，也是杏花开的季节。只是我已经远走他乡出去打工了。她的信上说到：薇，你好吗？知道你也不上学了，我帮不了你了，不像上中学的时候，我能尽微薄之力帮上你的忙。你不上学真的很可惜。薇，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恋爱了，那个人是我打工饭店的厨师，一个大连人。我很喜欢他！亚芬的信带着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青涩和幸福。我知道她生活得很好，也为她开心。以后的日子，因为各忙各的，我们的联系也有些间断。 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事会让人无法预料，几次变故后，我厌倦了漂泊的日子回到了故乡。回到家想起了一些曾经的好朋友，首先想到的是亚芬，她所在的村子和我家相隔十里路，想打听到她的消息不是很难，更何况我一直没放弃过对她的思念。 亚芬的远房亲戚和我的妈妈年纪相差无几，她说亚芬病了，而且是精神病，正在市里的大医院治疗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先是一惊，紧接着眼泪婆娑了。那个阳光乐观，乐于助人的亚芬出现在我的面前：冬天，她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像个雪人推开教室的门，走到座位前就叫我，薇啊，快点帮我摘下书包，冻死我了，我把她的书包放进书桌，她走到火炉前，烘烤着冻红的小手，来回翻着雪花变成水珠的大围巾。 “薇啊，别着急，我兜里还有我妈妈偷着给我的零花钱呢，都给你交学费，还有这些资料我定了也没用，反正我也考不上了。晚上你把这些卷子都拿家去写，我不写，这些外国字他们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他们呢！给我糟蹋了这些东西。”亚芬看到我为复习资料犯愁的样子，紧着对我说。 晚自习上，没有电的时候，我俩就用一盏蜡烛。她的个子比我高，有些穿小的衣服，亚芬也会拿来给我。可是骨子里自尊心极强的我属于那种贫贱不能移的人，死活都不肯接受她的馈赠。有一次，她因为我不接受她的好意，生气地流泪了。 “薇，这衣服是我姐姐在市里拿回来的，我都没穿呢，就想着拿来送给你，看看你还不要，你咋这样呢？”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件淡粉色的半截袖对我说道。说实话，我很喜欢那个衣服，那个颜色是属于每个少女的颜色，淡淡的粉色，就像淡淡的少女心事。 “亚芬，我的衣服不是很好吗？”我指着身上姐姐穿过的衣服说道。暗淡的黑蓝色，看着就像是一个提前进入四十岁人的着装。 …… 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上说她生活的很好，因为她恋爱了。难道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击着我。我想要马上见到她，知道她的详细情况。 听说亚芬回来了，我第一时间步行十里路，去她家看望她。那也是个杏花盛开的日子。只是在杏花树下发生的故事不仅仅都是花儿一样的美丽，还有让人害怕的噩梦一样的恐怖！ 推开亚芬家的门，她的妈妈对我说：“芬，在里间屋。” 我到她家的时候已经是日头高照的时间了，她还一个人在她家的小里屋猫着，没有起床，窝在厚厚的被子里。窗户上挂着一个深色的窗帘，好像帘子足以把这个小天地和外面的世界隔开。一个只能住下一个人的小炕上，蜷缩着她，被子凌乱不堪，地下还放着一个桶，发出呛人的尿骚味。我进了小屋，亚芬的妈妈急忙给关上门：“这孩子不让开门，薇，我知道你和俺闺女好，你好好和她说说话吧。”“姨，到底是咋回事啊？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啊？”我急切地问着。 “说起来话长，你们毕业那年，亚芬没考上高中就去市里她姐那里打工，在一家小饭店干得好好的。她姐说她和饭店的厨师处对象了。这孩子糊涂啊，和这个厨师住到了一起。谁知道这个人老家有家，那人的媳妇找来了，在屋子里发现了他俩，几个人打在一起，那个男人和媳妇回了老家，亚芬这傻孩子哭了几天几夜，睡着后醒来就变了个人似的。不吃不喝，就和自己说话，一会哭一会笑的。有人说这是癔症，还有人说这是花痴病，更有人说这是中了邪。我和她姐姐带着她四处看，就是不见好转。不犯病就傻子一样看着那些就东西嘟囔着。发作的时候，不知羞丑不穿衣服就往外跑，我拦着她会忘死地打我，这孩子……”话没说完，亚芬的妈妈就哭了。 炕里面放着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安定药。我坐到了炕边上。狭小的空间，看着就让人心里有压抑甚至要窒息的感觉。亚芬抬起有些浮肿和迷惘的眼睛：“薇---你--来了。” “亚芬你还记得我啊？告诉我，你咋了？”我的喉头有些紧，眼睛有些涩。 “薇，我告诉你啊，那个小子要了我，然后来了个女人，他们打我，他和那个女人跑了，我想去找他……” “傻子，去哪里找他，咱好好生活，以后好男人多的是。” “不，俺就要他，他是俺的男人，俺第一个男人。”亚芬的目光还散出喜悦的表情。“薇，他对我可好呢……” “你看看这是他的照片。”亚芬说完从被窝的里面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照片和新年卡。那个年代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在元旦新年时候经常互送贺年卡片祝福彼此，卡片有明星的，有山水风光的。雅芬拿出来的就是那些。这里面有小虎队的，有刘德华的，二十岁左右的我们追星就追这些人，这里面还有我和亚芬在香花树下拍的那张。压在最底下有一张是一个男人的照片，看上去有三十几岁的样子，但是很有成熟男人的韵味。 “薇，这个就是他，好看吧，我就喜欢他的眼睛，像高仓健。”听着亚芬的话她很清醒，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这个男人是很有男人的味道，那种很吸引涉世未深女孩子的男人味，我看着都觉得他很有吸引力。眼睛看到就有让人深陷的感觉！ “这个也是他，”亚芬指着高仓健的卡片说道，“可是你怎么就走了呢，你咋就飞了，你不要我了，高仓健！”刚才还很清醒的亚芬又发作了。半裸着身子爬出了被窝，嘤嘤啜泣着。我找不到劝说她的语言，就陪着她一起流眼泪。 我无语了，面对这样状态的亚芬，我不知道是该劝她忘记那个伤害她的男人，还是应该接着她的话题，让她独自沉浸在美梦里。在我看来，任何一种方式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残酷。亚芬无助的样子，让我一阵阵心痛！ “是你抢走了我的高仓健！”正和我拥抱的亚芬突然放开我，接着抓住我的头发拼命地摇晃大声叫喊着，那声音就像是深夜里发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嚎叫，让我不寒而栗。 “你是小狐狸精，你抢走了阿健，我的阿健！”亚芬变得像一个魔鬼，手不停地乱抓，嘴叫喊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发出让人恐惧的光。 我想要逃跑，可是亚芬的力气大得让人吃惊，我无法挣脱她的手。被亚芬弄得疼疼的，这种疼痛来自头发的被撕扯，蔓延至惊魂未定的心。亚芬妈妈听见叫喊声从外屋跑了进来。 “看看，又来了吧，这是薇，不是那个狐狸精，薇是你最好的朋友，来看你了，你可不能伤害她啊！”妈妈声音带着颤抖，带着无奈。 “薇，薇是谁？”亚芬被妈妈掰开双手，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嘴里喃喃地叨念着。 我顺势拿起我俩的照片给她看：“亚芬，你看看，这个高个子是你，旁边的那个小个子女孩就是我啊，你忘了吗？就在你家的院子里。咱俩照的这张相片，刚才你还叫我了呢，怎么这么一会就忘了呢？”我的话语带着海水的咸味。 “薇是谁？我不认识，我只记得那个狐狸精！”亚芬用双手捂住了头，那个沮丧的样子让人不忍心看下去，和刚才那个疯子般的亚芬判若两人。 我忘记了刚才的疼，上前抱住亚芬，眼泪成了飞扬的雨儿，滴落在她的身上。 “亚芬，咱穿上衣服好吗？我带你出去看看杏树花，咱俩再一起拍照好吗？”我擦擦眼泪，在雾雨里看着亚芬。 亚芬的神情有些呆板，但是她没有再用激烈的行为和动作来攻击我。我拿起枕头边的她衣服裤子给她穿着，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今年一冬天，亚芬都没穿过衣服！就这样在炕上熬着。”妈妈在旁边对我说道，想到亚芬过着这样暗无天日不人不鬼的日子，我的心就像被谁用刀子捅了一刀，不停地流血，不停地痛！ “亚芬真美，看看俺的亚芬多美啊，谁能舍得不要我们啊！”我给亚芬穿上一件黑裤子，又翻出来那件乳白色的小西服。 “亚芬，这个就是照片上你穿的衣服啊。”我想用这个古老而传统的唤起记忆法让亚芬回到那个杏花绽放的年纪，回到那片只有鲜花的记忆里。 虽然脸色有些白，但是青春的色彩只要用心一寻找和召唤就立马会苏醒。 亚芬妈妈不停地抹着眼泪：“薇，这孩子自打从精神医院出来，就没出过屋。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几平米的地方，还要把窗帘捂得严严的，见到一点点亮光她就会大喊大叫妖精来了。吃饱了睡，睡醒了看着这些照片，念念有词的和自己说话。看着她这样子，我的心都碎了！” 我拽着亚芬走出屋子，外面的阳光很好，四月的太阳很慷慨大方，她毫不吝啬地把每寸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亚芬穿着照片上的白衣服，清瘦的脸显出一种大病后刚愈的柔弱的美丽。强烈的阳光刺激到了这个几个月不见天日的人，亚芬慌忙用手挡住阳光，不停地眨着眼睛。好像一个与世隔绝很久的人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亚芬，你看看这杏花多美啊，你知道吗？这杏花不为别人开放，就为自己结出杏果子而开放。咱好好地生活好吗？很多的高仓健等着咱呢？”我见缝插针地劝说着。亚芬没有回到我的话，只是仰头看着绽放的杏树。 洁白的杏花开得很旺盛，就像是一个人的青春，不需要刻意地渲染，也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风采。五枚六枚的花瓣紧紧地合拢，拥抱着淡粉的花蕊。花蕊伸出的小胡须就像是小手，在风中摇着。杏花的白不比雪花逊色，杏花的香气不比梅花清淡。有正在怒放的，簇拥成团，有含苞待放的，欲语还羞，有刚刚裂开小嘴的，半掩琵琶面。 风起了，杏花跟着风飘落了。风里的杏花找不到自己的位子，飘零着，打着漩涡，继而落在地上。亚芬看得傻傻的。 “回屋吧，起风有些凉了。”我用手轻轻地拽了一下亚芬，仿佛把她从另一个世界拉了回来。 “哦，嗯，行吧！”她所问非所答地支吾着。 那个中午，本来我想在雅芬家留下的，可是这个村子里还有我的另一个同学，于是盛情难却我应邀去了那个同学家。 “亚芬，我去红艳家，吃完饭就回来，你等我听话啊！”我有些放不下地对亚芬说道。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用眼睛看了看我，那眼神有无辜的求助，还有对我的信赖和依恋。 正在吃午饭的时候，同学的爸爸回来了：“亚芬这孩子从房上跳下来摔死了！” 我和同学听到这个噩耗，都不敢相信。尤其是我，“刚刚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会呢？” 我俩跑去了亚芬家，她家的院子很多人。拨开拥挤的人群，看到她的妈妈在地上痛哭着：“你这孩子，咋这么傻啊！” 亚芬还穿着我给她穿好的白衣服黑裤子。嘴角有很多血流出，脸上有一些划伤，可是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这微笑比我看到她的时候要美很多。 “姨，这是咋回事啊，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薇，是啊，这孩子的病一直时好时坏。坏的时候疯癫地四处乱跑，好的时候老想自杀。不是喝药就是拿刀子。你走后，我就急忙做饭，我以为她在小屋子里呆着，就没在意啊，可谁知道她爬上了这么高的房子，还跳了下来，等我听见那响声跑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头朝下跳的，没几分钟就停止了呼吸。” 杏花凋谢了，刚才还开得那么热烈的白白杏花一刹那凋零了。白白的花瓣盖在了亚芬的身子上，就像洁白的花世界，一个美丽的女孩盖着花被在睡觉，安静甜美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点悲伤，也看不到一点点病态。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怎么流淌的：我后悔自己让亚芬醒来，知道这样的结局，还不如让她生活在病态的梦里，起码那个梦里有她喜欢的高仓健爱着她。我更后悔自己的离开，如果我在她的身边，也许她就不会自杀。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如果都是我们这些不敢面对现实的人的托词和设想。 那以后，我在梦里经常遇到亚芬。有时是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在杏花树下和我嬉戏玩笑，有时是她在小屋子里病怏怏的样子，头发凌乱不堪，脸色苍白，衣服不整。有时是杏花掩埋下，她美丽的脸颊…… 二十几年过去了，生活多次辗转奔波，我也离开故乡十几年了。可是故乡的那些事那些人竟然随着步子的远走他乡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那个多情的年代青涩的果子让人咀嚼得好心酸。那片血染的杏花，开了落，落了再发新芽。那个以飞翔的姿势飞去天堂的亚芬，你在天堂里还好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