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

文/老翁

县林业局小会议室气氛异常紧张，好似空气被压缩的寥寥无几。在场局各部门负责人和技术室的几位工程师都惊愕的如同高原缺氧似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哪一口气喘的不合适给自己带来厄运。

坐在环形会议桌首席位置的高局长尴尬的抽搐着那张本来细白现已成紫黑的胖脸，丰厚的嘴唇也在不停的抖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向来少言寡语，任劳任怨的陈工程师竟然对自己这样出言不逊。不过，凭他多年在官场中的历练。虽然这是他上任以来碰到的颜面丢尽的尴尬，仍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着领导应有风度的理了理紧勒脖子的湖蓝暗花领带。中指不停的轻轻敲着桌面，心却像一个充满气体就要爆开的气球。此刻，他多么希望有人站出来为自己打圆场挽回一点颜面和局长的尊严。透过水晶近视镜片的目光环视一圈后停留在平时能说回道的办公室主任小刘身上，当看到小刘那两只空洞的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白墙壁，好像墙壁上有勾魂的魔力把他的魂魄勾去似的，木呆的像一根树桩。高局长无奈的摇了摇头，双手吃力的撑着桌面站起身，启动仍在抖动的嘴唇说：今天有关市规划委在我县万亩防沙林建度假村的事就议到这里，如果还有不同意见请来办公室找我，散会。

“等等”使这个会议无法进行下去的陈工程师站起身说道：高局长，希望你能把去年年底我交给你的那份‘关于万亩防沙林现状调查报告’仔仔细细看完，再定夺这个议题是否有必要再议下去。

“陈工，你是在命令我吗？”高局长刚强压下去的火气有被陈工的话给点燃，拍着桌子质问。

“不是我在命令。是你的职责，是关系到我们县生死存亡的实际现状。”陈工当仁不让回敬着。

“你是局长我是局长？”高局长把桌子敲得‘啪啪’作响的问。

“如果，你无原则执行市规划委的错误规划就不配当这个县的林业局长”。陈工也拍着桌子大声的说。

“你......”。高局长指着陈工程师，气的颤抖的双唇已经无力张开了。

这时与会的人员把陈工程师连拥再挤的推出会议室。

参会的中层干部并不是有意看高局长的笑话才不为他打圆场。只因大家心里都有一面镜子。

五十多年前，县北面的沙漠露出狰狞面孔，迅猛吞噬着大片良田，疯狂的向县城袭来。当时的老县长在财力物力极为匮乏的困难条件下，率领全县各行各业人员组成万人植树大军对魔鬼般的沙漠宣战。他们忍受着干渴，饥饿，寒风侵袭，高举‘与天斗，与地斗，与沙漠斗，誓死保卫家园’的旗子与沙漠展开生死之战。有多少人把美丽的青春奉献给那个斩断恶掌的战场上，又有多少人把自己宝贵的生命永远留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又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至今，累死在植树防沙工地上的老林业局长的墓碑还朝北立着。在他临终前只有一个要求；把自己的墓碑面朝北竖立，不看到这片沙漠变成绿洲死不瞑目。

经过上万人二十多年努力才建成那片万亩防沙林，阻止了沙漠向南侵入。而老林业局长的墓碑却成为沙漠与防沙林分界线的标志。再没有哪位领导提出挺进沙漠，改造沙漠的设想与计划。只有老局长在天之灵瞪着不能瞑目的双眼与狰狞的沙漠对视着。

陈工程师是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的工农兵学员，毕业分配到县林业局正赶上扩宽林带，确保防沙林生长稳定以达到防沙稳固的万亩林收尾工程。他在万亩林一干就是十八年，八十年代末期才被调回局机关技术办工作。二十多年来局机关只有陈工程师一人经常去万亩林搞调研，去年在万亩林搞了大半年的调研，回来以后一直忧心忡忡，每逢有他能参加的局机关会议上总要提出马上对万亩林采取抢救性的保护措施的建议。局里也下过几个保护万亩林的文件，只是文件而已。

这个会议是如何落实市规划委在万亩林筹建度假村的工作议题，没等高局长把具体情况介绍完，陈工程师站起身打断他的话，说出许多理由并指出这个落实会是在给子孙后代造孽，苗头直指以高局长为首的局领导。也难怪高局长发那么大的火。

与会的中层干部都非常了解陈工程师的为人，多年在一起工作没见他发过火，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今天他大发雷霆一定有他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此时陈工程师就像一头发怒的牤牛，谁去给局长打圆场都会被这头牤牛撞的头破血流，或许还会更加添乱。

陈工程师被大家推搡出会议室就向技术办主任告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主任巴不得，还劝他多休息几日。他回到家一头钻进书房伏案檄书‘有关在万亩林修建度假村对已经非常脆弱的树林危害之大’的报告。当他写得情绪激愤之时，老伴推门进来问他晚饭想吃什么。这时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才知道已到晚饭时间，随口对老伴说；我不饿，你想吃啥就做啥。

老伴刚要说什么，门铃响了。她急忙去开门，当把门打开她楞住了。门前站着高局长这个稀客。虽然在一栋宿舍楼居住，高局长还是第一次蹬自己的家门。

“怎么，嫂子不认识我了？”手提着一个食品袋的高局长微笑着问。

“认识，哪能不认识您呢！老陈，快出来，高局长来了。”

“我没时间，你替我接待吧！”从书房传来陈工程师的声音。

“是高局长”。

“我知道是他才没时间”。老陈的老伴正要开口被高局长摆手制止，他仍然面带微笑来到书房门前推开书房的门。

高局长在大家散去时把办公室主任小刘叫住，等人都走完他问：你说说老陈今天为什么这么不给我面子？

一直特别崇拜和珅的为人处事哲学的小刘主任闪动那双圆眼睛，想了想说：他今天一定吃错药了。也许，是因为您不重视他的才干，所以......。

“不会，老陈我还是了解的，他不是功利之人”。

“也许，那林子......”。

‘啪’高局长重重拍着桌子说：对。是林子。

“我的妈呀，局长您一拍桌子吓得我差点尿裤子”。

“瞧你胆小如鼠的熊样，没出息”。高局长一边向门外走一边说：今天下午任何人找都说我不在。

“好的，局长慢走”。看局长出了门他嘟囔着：我要像老陈那样对你主任的宝座早移主了。

高局长回到办公室急忙找出老陈去年年底交给他的报告。越看心越毛，那片给自己头上戴上许多光环的林子真成老陈所说的那么糟糕，可要出大麻烦。他靠在沙发上不停擦着头上的冷汗，也在反思自己上任几年来都在忙碌什么，无非是眼前的功利之事。正如老陈说得；前人给我们创造这棵乘凉大树，我们不珍惜反而毁掉它，这种行为是在犯罪。“是啊”。高局长发出一声感叹的同时也意识到林子出现大面积枯枝还有成树枯死现象，这是非常严重的大事件。如果万亩林毁在自己的手上，别说局长宝座，不坐牢也会被三十万老百姓用吐沫把自己淹死。他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去技术办找老陈工程师商议如何采取抢救措施以挽回这种被动局面。当他知道老陈告假回家就做好晚上去他家拜访的准备。

此时，老陈不给一点面子的举动他早已想到，听老陈这么说他主动推开书房的门，把头探进去说：老陈，我知道你爱喝几口，这不，我从家里拿来存放二十多年的茅台，今儿咱哥俩喝几杯。

“不喝，我正在写材料准备告你呢！”老陈头也不抬的说。

“好啊！我欢迎。不过告状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我想和你边喝酒边商量如何解决万亩林的重大问题......”。

“此话当真？”老陈像触电似的猛的站起身，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高局长。

“当真”。

“老伴快准备几样小菜，我和局长要喝几杯”。

“我带来一只烧鸡还有几种小菜，劳烦嫂子装到盘中就行。老陈，咱们就在书房边喝边聊如何？”

“好”。

老陈的老伴将他们酒菜安排停当走出来将书房的门关上，回到自己卧室的小书桌给学生判着作业。书房中一会传出一阵争吵，一会又是一阵笑声，跌宕起伏的使她无法静心判学生的作业。不由的摇一摇头，心里在说：一会吵一会好，多像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