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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在呼唤

时间:2017-07-28 17:50来源:辉坛-原创文学网 作者:沙金 点击: 次 -[收藏本文]



短篇小说】
 
青山在呼唤
 
沙金
 
上世纪90年代,离我们并不遥远,在号称“天府之国”的丘陵地区,看看那些渴望读书的孩子的命运吧……
 
英语教师辛吾煜心里简直烦透了!
 
辛吾煜已三十大几了,好不容易才在放暑假前结了婚,无奈刚过完蜜月,竟然就离了婚!这天,他吃过难咽的午饭,下意识地挎上两用包,到县城客车站买了张车票,昏昏乎乎地上了一辆客车。
 
客车钻出城区,跨过江桥,穿行在了起伏的群山之中。辛吾煜无法对乘客们的打趣吵闹或奇谈怪论发生兴趣,闭上双眼,心里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我为啥要辛辛苦苦追求痛苦?想着想着,就不自禁地陷入了那场恶梦之中。
 
辛吾煜师范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了本县最偏远的昌隆学校。那时不少乡级学校,是连小学带初中一并开设的,辛吾煜因能教英语,学校就让他教初中。这一教,不觉就困在深山沟里快十年了。想想吧,那种山高沟狭,交通闭塞,买东西不方便,没有文化生活,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是啥滋味儿哟!早在参加工作的头几年,不少有关系的同学哥们儿都先后调进了城,辛吾煜尽管每年都在申请,但一直没能调动一步。到了1988年,他痛下决心,倾几乎全部积蓄打通关节,这才调到了紧邻县城的城北中学。那时的大龄男教师,是没有女孩子看得起的,回城好几年也没找到女朋友,今年经人撮合,好容易才与一个个体户姑娘结了婚,满以为从此可以不缺钱用了,可还在蜜月中就天天吵架了!有啥办法,一个讲ABC,一个说元角分,话不投机,差不多天天吵架,而辛吾煜一个月的工资,有时候妻子只需一天就赚到手了,夫妻感情迅速恶化,世界变了颜色,竟至于刚结完婚就离了婚!昨天从法庭出来时,辛吾煜觉得从筋骨到思想都被人抽光了,半天弄不清调进城这几年是真还是梦……
 
“哎哟,师傅开慢点儿嘛,抖死人罗!”
 
随着一阵惊叫,辛吾煜醒了过来。原来,客车已离开了柏油公路,行驶在通往昌隆的愈来愈狭窄的土公路上了。
 
山越来越高,坡越来越陡,虽说并非一座山要翻半天,却半天难翻过几座山。
 
说来怪,进了山沟,辛吾煜心里竟漾出了一种亲切感,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咋啦?今天怎么稀里糊涂到昌隆来了?经过这期间的折腾,辛吾煜的思维彻底紊乱了,以致于都坐了近三个小时的汽车了,还没有弄清此行的动机和目的。
 
客车已慢腾腾地爬上昌隆乡境内的桅杆垭了。辛吾煜抬头望去,见最高那座尖山顶上,早看熟了的三根高约四五丈的石头桅杆直指苍穹,但石桅杆下,却多出了几间仓促修成的不论不类的庙堂,而且庙里人来人往,没准今天又是哪尊大神的寿辰呢。
 
啊,山里人啊……感慨之际,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次,他去余家动员班里的尖子生余芳复学,可余老爹一个劲儿说,交不起学杂费,读啥子书哟!辛吾煜告诉他,山区的学杂费比城里要低几十元呢,读出来可以参加工作呀!余老爹却说得更难听:读得书多中球用,离了红苕饿死人!可余老爹诉穷时,正在准备一根柏树檩子,树身上用一块红布束着十元钱,要抗到桅杆垭去捐修庙堂呢!
 
……余芳?想到这儿,辛吾煜不由心里一震:你现在怎么样了?
 
客车拐过一个山嘴,远远地看得见躺在“T”字形山沟底的昌隆街场镇了。
 
昌隆的古老地名叫“金龟桥”,桥下是一条不算太小的河,桥这边是场镇,说是场镇,其是只有倚山傍河的半边街,除开乡镇府、信用社、医院、商店、餐馆和几家个体小店,就只剩十几家当地农户了。桥那边是学校,倒是令辛吾煜眼目一新,一楼一底的砖木结构替代了他当年在这儿教书时的土胚房。走了这几年,学校倒还有点儿变化。
 
哦,这下总算搞明白了,自己今天是奔着余芳来的!余芳,你还好吗?读上师范或者中专没有?人有潜意识这个说法,辛吾煜算是相信了。明白了今天是来昌隆看余芳的,他不由想起了一件无法忘却的往事……
 
那是当年从昌隆调往城北中学时,刚接到调令那天的事。
 
那天,暑假已经过半了。初89级转眼就是三年级了,学校照例提前两周为毕业班补课。
 
教师调动,尤其是进城,在没有拿到调令以前,是不敢抱幻想的,因而辛吾煜不得不作两手打算,于是就一边等调令,一边为毕业班补课。
 
看来,花钱打通关节,就是比上庙烧香灵验,调令竟然下来了!辛吾煜拿到调令,放在脸上亲了又亲,高兴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次看实在后,他把这事当喜讯告诉学生:“同学们,你们的辛老师我,总算接到调令,在这深山沟里熬出头了,明天就该进城了!你们替我高兴吗?”
 
辛吾煜原以为学生们会像他似的欢欣鼓舞,没想到学生们先是一愣,接着就齐刷刷哭成了一片,七嘴八舌地嚷着“辛老师您走不得呀,你走了,我们就没人教英语,咋个毕业升学呀”,直到放了学也不离去。
 
辛吾煜马上明白了,这是他高兴却学生怄气的事,于是连说假话带诓哄,才把一班学生劝回家。
 
晚饭后,辛吾煜开始整理书籍行李,决心明天就进城——他一刻也不愿再这毁他前途、误他青春的万恶闭塞山沟里多呆了!
 
辛吾煜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想小解。推开门往外走,差点被绊倒。定睛一看,只见门外男生一片,女生一片,横七竖八地坐了一地,在商量挽留老师。看人数,估计离学校近一点的学生都来了。
 
见辛老师出来,学生们就嚷开了:
 
“辛老师,您走不得呀!”
 
“辛老师,您这一走,初三没人教英语,我们一个班都不能毕业升学了呀!”
 
“辛老师,把我们教毕业再调走吧?”
 
“我们要白天黑夜守着您,不让您走!”
 
哭声,嚷叫,吵成了一片,那场面好像大家都死了亲爹娘似的。
 
辛吾煜心里装满了“回城”二字,竟不为所动。他想骂这些小家伙:你们小小人儿就这么自私,就晓得顾自己升学,好跳出山沟,咋不想想我,昌隆条件这么差,还常拖欠工资,要把我毁在这里你们才甘心?但他毕竟是有经验的班主任,想了想,做出很诚挚的样子,说:“唉,虽然上级要另调英语教师来教你们,但看见你们这个样子,我真心热,不忍心走了啊!好了,你们都回家去吧,明天照常来上课。”
 
“真的?”学生们齐问。
 
“我想过了,还是把你们这一届教毕业,明年再调走吧。”
 
学生们破涕为笑,欢噪着离去了。
 
辛吾煜松了口气,心里说:我明天搭早班车走后,你们再慢慢哭吧!
 
从厕所回来,辛吾煜进了寝室,顺手闩上门,准备再清查一下行李,可一转身,惊得差点叫出来——余芳竟站在后窗边,哀怨地盯着他!
 
余芳穿着浅荷色衬衣,黑灰白三色花格呢裙子,衣裙都不是啥好料,也早就不新了,却是她夏季最漂亮的一套。齐颈短发梳得光光洁洁,鹅黄色发夹在灯下熠熠生辉,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香皂味儿,肯定是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
 
这余芳,要不是托强制性推行“普及教育”的福,余老爹怕交高额罚款,还读不成书呢!初一刚完,若不是辛吾煜和几个科任老师轮番苦苦动员,加上政府施加压力,余芳就要再次辍学了!因而余芳入学很晚,读完初二已经十七岁了。也许是穷山沟生态环境好吧,余芳竟然长得像山沟里的蜜桃一样水灵鲜嫩,健壮丰满,模样儿十分俏丽。虽生长在闭塞的穷山沟,由于学校生活的濡染,那气质也还颇为动人。也许因为职业关系吧,尽管她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在辛吾煜眼里,她始终是个小孩子,是个刚读完初二的学生。
 
“余芳?你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我,”余芳本想推说借书什么的,这会儿却干脆直说道,“辛老师,您刚才是哄我们的!”
 
“你怎么晓得?”
 
“辛老师,您能允许我随便说话吗?”
 
“当然可以”,辛吾煜这才想起叫余芳坐下,但寝室里没有多的椅凳,就自己坐在床上,把藤椅让给余芳坐下,“余芳,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余芳坐下来,用一种决不是学生看老师的目光,盯了辛吾煜好一会儿才说:“辛老师,你总把我当小娃儿看,我都快十八岁了呀!”
 
辛吾煜理解成了余芳要大些,哄不住了,就想尽快打发她走,说:“余芳,你们这么信任我,留恋我,我真的舍不得走呢,明天还要上课,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余芳感到委曲,嘴角抽了抽,指着已捆好的书籍和装得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带着哭音说:“您哄那些小同学,可能哄得过今天晚上,但您哄我……您理解我吗?辛老师,我晓得您是城里人,来到山沟,交通不便,生活单调,待遇也比城里低得多,特别是不好找对象,您都过三十了还孤身一人,您为山沟付出太多了,您,窝气,孤独……”
 
“你,余芳……”,辛吾煜震颤了,一个初二学生怎么竟会对他这个当老师的内心世界如此洞察入微!他再也没法哄余芳了,说:“没想到您心眼儿这么细,我的确……”
 
余芳情绪正激动,打断辛吾煜的话,继续说:“我可要挽留您,山沟里太缺好老师了,尤其是调不来英语老师,我想只要……请原谅我说话冒昧,辛老师,您的班主任工作的确出色,但您对女生却不了解,您晓得吗?平常,我心里总想着上您这儿来玩呢,可不敢,因为那几个大点的女生心里都有鬼,我若常来玩,她们会吃醋呢!这就是我们女生!辛老师,自从您去年来我家动员我复学,我好感激您哟,从那时起,我就一天比一天想您,假期里多几天不见您,心里就空得慌,我、我做梦都常梦见您呢!您平常就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吗?”
 
辛吾煜更震惊了!他决非木石,还妥善处理过好些学生早恋的事件,却万没想到,学生会暗暗爱上他,竟然还有人吃醋!他心里一动,问:“余芳,你为啥给我说这些呢?”
 
“我舍不得您走!”余芳话锋直指,目光灼灼地瞪住辛吾煜说,“您能爱我吗?”
 
这,怎么回答呢?说不爱她吧,怎能伤害她那颗纯真的心呢?说爱吧,那可是假话,中学老师爱学生,不合师德且不说,谁知她读出来以后是不是“飞鸽牌”?若没有读出来,一辈子陷在这穷农村,责任田,双提款,没完没了的摊派,鸡儿猪儿,拖不死人也会烦死人,连下一代都会跳不出农坑!唉,真难表这个态呀!于是,只好毫无含意地应付着点了点头。
 
可是,余芳见辛吾煜点了点头,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猛一头钻到辛吾煜怀里,浑身颤抖,眼里滚出幸福的热泪,喃喃地说:“您不走了,我,我是您的人了……”
 
辛吾煜还来不及感到突然,就浑身电击了一般,身不由己地搂紧了怀里这团火。已过三十的他,感情丰富的他,一旦和余芳拥抱在一起,世界立即不复存在,两人不能自控的热吻起来。
 
余芳看到了一条穿行在绿荫中的小河,河里流淌着温热馨香的清泉,她迫不及待地纵身跳进河里,喘息着说:“您不要调走,我今晚上就给您,您不会再寂寞……”
 
人,在这种状况下,都会失去理智的。可多年的偏僻山沟生活和山里人的赤贫境况,在辛吾煜意识中烙下的可怕印记,实在太强太强了,以致他此刻竟警醒了过来:绝对不能,否则将失去这次进城的良机,将一失足陷入苦难的农坑!但是,面对这个一片赤诚的痴情姑娘,得讲究策略,千万不能伤害了她。于是,平静了一下心情,松开余芳,扶她到藤椅上坐下,做出很诚挚的样子说:“余芳,我完全接受你的爱,但现在还不能那样,我们还是师生关系呀,再说,影响了学习,反而毁了我们的爱情,你说是吧?这样吧,你努力学习,明年考中师或中专,我等着你!”
 
余芳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渐渐平息了喘息,说:“只要您不走,我啥都听您的。您晓得,我们这么个大乡,才一个初中班,您若走了,连个能教英语的都找不出来,您忍心让山里人一代一代愚昧下去吗?我一定努力考上师范,毕业后要求分回这里,跟您一起……”
 
原来她是为了整个山沟!
 
辛吾煜回城的决心在这一刹几乎动摇了,但一想到城乡反差,心里又来了火:全县教师几大千,凭啥该我辛吾煜献身山沟?就又硬下心来,哄余芳说:“余芳,就这么说定了,啊?为了不影响考师范,我俩之间平常必须和以往一样哟!”
 
余芳这回相信了,连连点着头,心里淌着蜜流。
 
辛吾煜心想明天要搭乘早班车,就柔声催余芳:“芳,都快半夜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吧。”
 
为了安全,辛吾煜把余芳送过余家大坡才回来休息。
 
第二天,学生们高高兴兴来到学校,才知道他们敬爱的辛老师已人去屋空了!
 
……
 
这时,辛吾煜更强烈地思念起余芳来。
 
车停了,辛吾煜改变了先去学校看看再去余芳家的打算,下车匆匆买了点糖酒之类礼品,径直朝余家沟快步走去。
 
余芳,余芳,你读师范了吗?读得怎样了?快毕业分配了吧?你一定比当年更漂亮了、更成熟了吧?到时候我去活动活动,分到县城来吧,要不城郊也行……
 
情急心切,高山低而深沟浅,不多时,辛吾煜就翻过了余家大坡,看得见余家的歪歪斜斜的土胚破瓦房了。
 
啊,太巧了!辛吾煜正看到余芳在池塘边洗了一大筐猪草,在往家里走呢!
 
辛吾煜一溜小跑追了上去,欣喜地叫:“余芳,我来看你了!”
 
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头都不回,扛着草筐继续走路。
 
“余芳,是我呀,我专程看你来了呀!”辛吾煜提高了嗓门叫道。
 
姑娘放下草筐,直腰扭头,迷茫地瞪着辛吾煜,辨认着这个瘦高白皙、满脸兴奋却有几分落魄样儿的问话人究竟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辛吾煜有些急了,心想肯定是那年哄了她,践踏了她的真情,她记恨了!
 
姑娘轻摇着头呆望了片刻,好像记起了什么,试探着问:“噢,你是……辛老师吧?”
 
啊,她果然忘掉我了!辛吾煜心里一冷,音调降低了许多:“对对,我就是辛吾煜啊。”
 
“哦——,你找我姐姐?”
 
嗨呀——!辛吾煜这才松了口气。他立即回想起了当年在余家见到的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没想到几年不见,出脱得和她姐姐一般漂亮了!
 
“我叫余英,”姑娘继续说,“不怪你不认识我,我原来读的是村小,你走后我才上街读初中呢。你从城里来?远客呢,快请屋里坐!”
 
辛吾煜迫不及待地问:“你姐姐在家吗?”
 
“我姐姐……”余英缄默了。
 
辛吾煜感到不太对劲,改口问:“爸爸妈妈在家吗?”
 
“都在家呢,进屋吧。”
 
余英放下猪草筐,带辛吾煜钻过竹林,上几级乱石梯,往屋里走去。
 
辛吾煜迫不及待地跨进堂屋,向正坐在破旧竹凉椅上抽旱烟的余老爹叫道:“余大伯,您老这几年可好?”
 
余老爹一时没反应过来,咳嗽着瞪着辛吾煜,一时没认出来。
 
辛吾煜赶紧递上礼品,又给余老爹敬上两包雪竹牌香烟:“我们当教师的穷,没啥孝敬您老,请收下薄礼吧。”
 
“哦——,你是辛老师?哎呀,稀客稀客!看你,还买这么多东西做啥呀?”余老爹认出了辛吾煜,又见买了烟酒糖果,心头热乎乎的,转头高声叫老伴,“英儿她妈,先给辛老师烧碗开水(荷包蛋),再杀只鸡烧出来,我要陪远客喝一杯!”
 
余大婶出来招呼过客人,就叫上幺女儿进灶屋忙乎去了。
 
辛吾煜就在堂屋里和余老爹闲聊:“几年不见,您老还是这么健旺呢。”
 
余老爹点上一支“雪竹”,随口应道:“老喽。嗯,听说你那年调进城了,城里是比山沟沟里好多罗,啥子风把你吹到山沟里来了?”
 
“这会儿正是暑假,有空就到老地方来看看嘛,毕竟在这里教书那么多年呢。哦……”,辛吾煜觉得一开口就提余芳不太好,就话到口边拐了个弯儿,“咋没看见您家老大呢?”
 
“快莫说他狗日的罗,日妈的,大前年开春给他收了亲,下半年就闹着分了家!诺,你看——”余老爹伸手指着院坝那头的一堵土墙,“隔墙都打起了,不认两个老不死的罗!”
 
辛吾煜顺势说:“想开点嘛,俗话说,树大开叉,儿大分家嘛,您老不是还有余芳余英吗?余芳可是当年我班上的尖子生哦。”
 
说到余芳,余老爹不开腔了,自顾使劲吸烟。
 
辛吾煜故意问道:“余芳也应该放暑假了,她怎么不在家?”
 
“余芳她………”余老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中冲满了自责和愧疚,猛吸了几口烟,又咳嗽了一阵,才说,“她,她结婚了。”
 
“什么?”辛吾煜遭了电击一般,“我走那年,她不是正读初三吗?啥时候结的婚,她婚后过得好吗?”
 
“唉唉,噢,就是你走的第二年吧……啊,不说这些了。”余老爹十分尴尬,自顾起身进灶房去了。
 
辛吾煜想起,刚才在堰塘边,余英也是一提起姐姐就变脸,顿时觉得两眼发直,一心想弄明白,却总找不到话茬儿打问。
 
从吃饭到睡觉,话题一直是山里城里的旧事新闻,辛吾煜始终不敢戳余老爹的痛处。
 
山沟里刚用上电灯,还不敢奢望什么家电,于是山里人一直习惯吃完晚饭,喂过猪,就洗脚睡觉。辛吾煜也就早早地被安排了歇息。
 
这是一间用旧报纸裱褙了两面墙的无窗小土屋,木床桌柜都是不知用了几百年的破旧货,但却白蚊帐花被盖,满屋香水味儿。看样子,这是余英的住房,曾经肯定也是余芳的住房!这样想着,辛吾煜不由深深吸了几口气,仿佛余芳就在面前似的。
 
余英端来了洗脚水:“余老师,你洗脚吧。”
 
一见余英,辛吾煜脑子里又浮现出余芳的倩影,就忙问:“余英,告诉我,你姐姐为什么初中没毕业就结了婚?”
 
余英咬咬嘴唇,把话往一边岔:“辛老师,恐怕城里的初中生个个都是尖子生罗?”
 
“不一定,其实他们还不如乡头的学生勤奋呢。你又该读初三了吧?成绩好吗?”
 
余英羞涩地低下了头:“班上前三名。”
 
“哦,太好了!那么,你明年打算报考什么?”
 
“师范。”
 
“哎呀,我就吃够了当教师的亏,你怎么还考师范?考中专嘛!”
 
“不,姐姐临走时要我报考师范。”
 
辛吾煜感到余芳的答案就要出来了,赶紧问:“为什么呢?”
 
“姐姐说,山沟里的人太需要多读书了,免得都像她那样受害……”余英突然打住话,出门去看了一眼爹妈那边,回来轻轻掩上门,这才接着说,“辛老师,你莫要我阿爸阿妈晓得哟,我给你说实话……”
 
辛吾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连脚都忘了搓了。
 
“我大哥快四十了,因为穷,一直没成家。为了我大哥成得起家,在你走那年过年期间,爹把姐姐卖给了一个人贩子,一下子得了六千五百元钱,开春就给大哥办了喜酒……”
 
“啊!姐姐就那么任人宰割吗?”
 
“姐姐说,他晓得阿爸阿妈苦,岁数也大了,阿妈又多病,大哥没读过书,老实憨厚,难得成亲,姐姐不能让爹妈死不瞑目,也不忍坏了大哥的好事,听说要把她卖给人贩子,几次想喝农药都放了手,她说,怎么也要让爹把钱拿到手……她、她临走时给我说:英妹,你千万要考师范哟,回昌隆教一辈子书,山外人都留不住哩!辛老师,姐姐她、她气得发高烧那几天,嘴里不停地轻声叫你呢,我晓得她心里肯定………”
 
辛吾煜感到窒息,喘着气问:“她走后有消息吗?”
 
“一直没有。”
 
这时,外面传来了余老爹的咳嗽声。
 
余英赶紧擦干眼泪,给辛老师递上毛巾,端起水盆,提高声音说:“辛老师,别难过,早点休息吧。”
 
余英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辛吾煜一眼。
 
辛吾煜闩上门,顿感世界离他而去,自己跌进了空若无依的黑洞里,呆呆地盯着发红的电灯,好久才又有了思绪。
 
余芳连信都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会不会……辛吾煜感到强烈的恐惧,心里自责道:假如那年我没调走,假如走后给她留个地址,常跟她通信……我有罪,我辜负了她对我的一往深情哪!是我害了她呀!自责了一会儿,又觉得责任不全在自己,自己不过是责任的体现者而已……哦,但愿余英比她姐姐命运好一些!
 
辛吾煜失眠了,内疚,愤怒,痛苦,自责,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到了后半夜,辛吾煜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他感到山沟是这样的宁静,小屋是这样的温馨,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来自群山的呼唤:你回来吧,穷山沟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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